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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出发的z字头列车(火车笔记坐着Z90由夏到秋)

北京出发的z字头列车(火车笔记坐着Z90由夏到秋)(1)

梁东方

坐在火车上遥望车窗外的大地,是大地审美的好机会。

从火车的独特角度看一个地方,总是有一种在其他场景中不易有的超拔感。火车跨桥过河,所向披靡,一往无前,势如破竹,总是以笔直的方式均匀的速度,高高地前行着;视野居高临下,正可以看到平常无论是开车还是步行,无论是骑车还是跑步都不可能望到的广阔景象。

不过,即便是在植被茂盛的广东,与传统上白墙黑瓦的平房建筑时代里那种人居掩映在高树下的大地审美景观也已经相去甚远。虽然灼热的阳光与迷蒙的水雾之下,芭蕉叶依旧慵懒地垂着,但是村庄的平房传统大多已经消失,代之以密集的高楼,没有楼间距,自然楼间也就不会有绿色植被的高楼群。这已经是广东的普遍建筑状态,虽然不无遗憾,但是岭南漫长的夏天里植被始终茁壮成长的节奏还在,山水之间绿色依然是主调。

在行驶的列车上,坐在卧铺车厢里临窗的边座上,戴着耳机,听着音乐和沿途电台里的播音,偶尔看看手机,在小桌上写下所见所闻和一时的感想,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几十公里几百公里都可以在这样自己“魂不守舍”的既在现场又不在现场的状态里度过,这比之高铁的虽然快但是拥挤狭窄甚至吵嚷的环境要宜人得多,是真正的旅行状态,是旅行的享受。

北京出发的z字头列车(火车笔记坐着Z90由夏到秋)(2)

车到郴州便已经出了广东,越过了岭南的山岭,视野里那些叶子宽大的植被几乎一下就都消失了,只剩下了对气候适应度高一些的棕榈。湖南这样在北方看来是南方的地方,在从广州出来的人的看来已经是北方了,稻田已经黄了,房子也有了湖南的特征。影视中出现过的那种湘南翘角飞檐建筑,以及被雨水淋湿了的黑瓦白墙,都代表着岭南之北的崭新天地。

因为终于冲出了岭南的崇山峻岭,收音机里的信号一下好了起来,而各个电台里明显能感觉到普通话开始一统天下,不再有粤语。广告的轰炸以及由电视节目蔓延开来的搞怪的主持风格、娱乐至死的笑声,都层出不穷。这样的热闹,却是更衬托出了列车之外逐渐昏暗下去的大地上的沉默。

车窗外秋雨绵绵,淋湿了街道,淋湿了街道上的车辆,让车辆的颜色分外鲜艳,也淋湿了城市之外的大地。黄了的稻田和蒙蒙水雾中的远山,都因为这雨,增加了让人惆怅的诗意。这样的诗意,在我们被普遍开发破坏了自然风貌的土地上,是不多见的。在我们过于功利主义的人类活动和情绪中,就更其少有了。

它在欧洲的四季中也许是一种常态,在我们却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偶然。在这开往北方的列车即将进入无边的黑色的时刻里,这很快就将消失的诗意,让人心中一阵怅然的怀想。

入夜以后,车厢里的灯光使外面的景色无法再被看到,不过还是可以分明的看到倾斜的雨,一下一下清晰地划过车窗。它们短暂清晰明确易逝,将车厢里的明亮和大地的黑暗的界限画在了自己身上。

北京出发的z字头列车(火车笔记坐着Z90由夏到秋)(3)

它们实际上是因为紧贴着车窗而被瞬间照亮的,从高高的天空上降落下来的雨线在车窗玻璃上一闪,就变成了水珠,水珠迟疑地在车窗玻璃上趴住了,好像在向车里凝视,好像在羡慕车厢里的明亮、不潮湿和温暖;然而命运已定,很快它们便无一例外地向着倾斜的下方滑出一条线,将水痕在玻璃上暂留了一下,就再也不见了。

只有特别顽固或者特别幸运的,才会一直滑到窗底,甚至均匀地遍布在窗户的各个位置上,成为密密麻麻的小小凸起,一直到被下一道雨线碰巧砸中。

在南方,过敏性鼻炎正如所料地痊愈了。但是身体里的火被外在的高温引燃,在皮肤上烧出了小疙瘩,小疙瘩又红又痒,是为湿毒。回到北方的路上,气温快速下降,人们纷纷穿上外套,那些在亚热带被烧烧出来的小疙瘩好像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根底,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虽然也还是在痒,甚至痒得还更厉害了,但是明显已经是强弩之末的意思了。

北京出发的z字头列车(火车笔记坐着Z90由夏到秋)(4)

因为感觉到了冷,大家纷纷找出外套穿上。车厢里有空调是恒温状态,为什么户外气温低了,车厢里也会相应地感觉到冷?这个疑问一闪而过,马上就又为列车奔驰的节奏所淹没了。

向着北方奔驰的列车,在夜雨的大地上快速而持续地奔驰着,不因为天黑,不因为下雨,不因为越来越黑,不因为雨越来越大而稍有迟疑。它坚决果断一往无前毫不犹豫,甚至从来都来不及思索,一味地闷着头向前向前。它没有时间停一停,它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具有最明确的意义。

躺在卧铺上安然入睡,坐在临窗的位置上油然而生诗意。这一切有一个前提,那就是火车一直在快速地奔跑,一旦停下来,这方狭窄的空间里的好感觉,也就消失了,甚至连卧铺上的睡眠也会因为火车到站停下来而被打断;火车的奔驰之声非但不是噪音,还是一种有独特味道的好音乐,是人生境遇中一种难得的遭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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